少年咧嘴一笑,"听不大懂,反正先记住了,以后慢慢想。"
道士抚须点头,赞叹道:"孺子可教。"
随着与这位吴道长的东一榔头西一锤的对话,不知不觉,少年变得心境祥和起来。
就像少年心境当中,多出了个地方,名为大骊龙州,仿佛心路上,远处还有些书铺,里边搁放着几本药书,就是价格不便宜……都在等待少年的远游和见面,而在这条少年尚未启程的道路上,好像路边有几个郎中在吵得面红耳赤,唾沫四溅,十分有趣……路上还有个温醇嗓音,似乎在反复说着一句话,做人要冲淡平和几分……
只是这些潜移默化的景象和心相,名为宁吉的贫苦少年此时此刻,并不自知。
道士说道:"见面就是缘,贫道自年少时外出游历,行走四方,摆摊算命之外,偶尔也会当个游方郎中,今儿教你几个药方,分别名为左、右归丸,补中益气汤,银翘散,四逆汤,还有紫雪丹。贪多嚼不烂,暂时就教你这几个。以后若是有缘再会……那就以后再说。"
少年闻言顿时满脸涨红,激动不已,用略带乡音的官话颤声道:"吴道长,我只晓得这四逆汤,书上说,有那温中散寒、回阳救逆之功。"
道士笑了笑,自顾自说道:"这些方子,或多或少都需要与钱打交道,既然你知晓四逆汤的妙用,那贫道就再传你一个几乎不用花钱的烤背法,你以后在那山中瘴气较重的地方,上山采药之前,先在家里起一火炉,等到你下山而归,背对火炉,烘烤后背,其理与艾灸相通,至鼻尖冒汗即可,可通督脉,也有回阳之用。"
道士微笑道:"贫道是方外之人,一贯看淡钱财了,黄白物皆是身外物,自然不贪你那点积蓄,你若觉得有所亏欠,心里边过意不去,无妨,今日别过,你只需以后多发善心,多行善举,于自己心中有个功过格,一一还与人间便是,就当是还上这笔人情债了。"
少年懵懵懂懂,思量片刻,还是使劲点头。
陈平安问道:"你这边可有纸笔砚墨"
宁吉点头道:"都有的!"
在少年忙不迭跑去屋内拿纸笔时,道士抬起头,望向院外小巷,墙边有女子一闪而逝,道士笑了笑,假装不知。
薛如意扯了扯嘴角,小声道:"坑蒙拐骗,装神弄鬼,无甚意思。"
她先前察觉到道士大半夜的,鬼鬼祟祟离开宅子,她反正百无聊赖,就跟在道士身后,一路追踪,来到了永嘉县,想看看他到底是当那采花贼还是当梁上君子,不曾想七弯八拐,道士竟是来见那少年的。
就在此时,薛如意耳边响起一个大义凛然的嗓音,"这位姑娘,你误会我们吴道长了。"
薛如意心中惊骇,她仍是不动声色,闻声转头,瞧见了一个身穿棉布道袍的寒酸道士,年纪轻轻,倒是人模狗样。
她问道:"你是"
那道士润了润嗓子,道:"小道姓陆,姑娘可以喊一声陆道长,不是自夸,只说摆摊算命这个行当,院内那位吴道长都算是小道的晚辈,故而只强不弱,此外蓍草,扶鸾,梅花易数等等,无所不精。尤其是‘起卦’一道,更是拿手好戏,无论是掷铜钱,看文字,听鸟声,辨风声,约莫是贫道至敬至诚的缘故,惟神惟灵,无不感应。"
薛如意猜不出对方的身份,便耐着性子,听这位陆道长在那边臭不要脸。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她总觉得这个自称姓陆的道士,说话文绉绉,伶牙俐齿,欠儿欠儿的。
是了,与那吴镝,分明是一路货色,难怪如此熟悉。
薛如意心细,已经仔细打量过对方的装束。
年轻道士别木簪,挽太极髻,穿一身棉布道袍,腰间悬挂了一枚黑色袋子,还斜挎了只棉布包裹。
发现她瞥了眼自己的黑袋子,年轻道士笑道:"曾是一个狱吏出身的老友所赠,睹物思人,珍而宝之。自古医道不分家,访仙寻道,青囊卖卜。"
薛如意故作讶异,问道:"道长还会看风水看得阳宅吉凶,也看得阴宅的好坏"
陆沉摇头道:"小道不是特别擅长这一行。"
"特别"二字,咬字极重。
薛如意笑道:"不擅长就算了,本来还打算请陆道长去我家掌掌眼哩。"
陆沉扯了扯包裹的绳子,笑道:"不瞒姑娘,里边装着几斤晒干的黄精,质地极好,关键是价廉物美,本来是有用处的,若是姑娘识货,可以买去,小道大不了多跑一趟山路就是了。先前在那一座名为全椒的古山之中,有一位有道之士,与小道说,采服黄精,只要得其正法,可致天飞。"
陆沉看着那位在此地徘徊不去的女鬼。